一期一振继续沉默着。
他为自己那一刻不可名状的心情感到不知所谓,把脊梁骨绷得紧张且直、一把漂亮的弓弦似的,和眼睛同色的眼睫翕合了几下。
这位女性审神者有什么地方是特别的。
或者是,他和她之间的关系还是淡薄的,无关紧要。
“……”付丧神的肩膀逐渐松弛下去,起身拉开了几步的距离,随即疏远而温和地答道,“请您随意,三日月殿下。”
他当然知道,夭夭是个很好的女孩子。
值得被整个世界善待。例如男审神者对她所做的保护一样。
一期一振朝周夭露出了一个拘谨克制的微笑,行为若即若离得矛盾,善良得偏执。
“一期殿下这般的举动……”
“可真叫人伤心呀。”
“是怪我破坏了气氛吗?”他可是没有这个意思的。三日月宗近忽而惊讶了然地笑了笑,眼睛里月夜寂静,朦朦胧胧看不清楚。
像是有些抱歉的表情。
可是为什么总是要显得自己漫不经心呢?
掩着半张脸,不知为何感觉在率性宽容之外,总是有着挥之不去的漠视感。
——他已经习惯了被所有人追捧着。
珍贵的、美丽的、打除刃纹较多,因故呼为三日月,诞生于十一世纪末。
也就是说,嘛,已经是个老头子了——
他的嘴角轻轻往上一抬,随之而来的是樱花乍绽,落下的花瓣洋洋洒洒,将人掩埋。
飘花了……
周夭眉眼安静极了,伸出手、濡湿的手心接到一瓣一瓣的樱——有些是真的从树上落下来的,有些则是灵力凝结成的,碰到皮肤的一瞬间就溃散成光点。
像是火花燃出的火星。
透明的火星又慢慢落下。
一期一振也为这场景停驻,抬头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落花,海水般浅蓝的发色在其间波光粼粼。呼吸声被放得很低。
他这是很高兴的表现吗?
她终于有些不解地看向三日月,不知道该问什么好。
“不错的景色,不是么?”三日月只是纵容地笑着,食指抵着她的手心拿走了一片樱花。
划过手心的时候,感觉有些温暖的痒意。
“也希望着景色能长久,夭夭。”
周夭微愣,两人视线撞在一起:月影分明是艳丽的,却被从夜深过渡到黎明的瞳孔,压得温柔而遥不可及。
真是惊艳。
可是转瞬即逝。
三日月宗近已然眯起了眼,他看的、他想的猜也猜不透。或许是思念着前任审神者,或许是思索着内番的任务,或许是思考着怎么伤害周夭。诸如此类,谁又知道呢。
一根针在海底,怎么找得到。
他或许是乐意接受本丸交接的呢?
三日月宗近到底在看什么,在想什么,说也说不清。
至少,周夭现在就想不到这位风姿绰约的付丧神,梦境里竟然会如此荒凉……
只有一把刀弧如月的太刀,收敛在刀鞘里,安静搁置在架子上。
没有声音。
除此之外,他什么都梦不到,不仅仅是历代的主人、看过的风景,——连付丧神自己都不曾出现在这场梦境里。
“你们会神隐我吗?……”
“不会。”
“为什么会这么想呢。”
“我们没什么别的意思,只是单纯想要个审神者,这样罢了。”
三日月宗近……
“怎么了,夭夭?”优雅的吐字,配合着风花雪月的笑意。
“不……没什么。”
她暂时触碰不到他的、他们的内心。
而且她能改变得了什么呢?要做出什么呢?
刀剑们从始至终只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与距离感,有什么错?
她白色的衣衫上落上了浅色的樱花,染出绯红。
同时是刀剑灵力凝成的樱花还在慢慢地飘落,不停地碎裂着。抬头可以看见,天气是好看的蔚蓝色,温柔舒适。
“……”
“已经很好了。”她的叹息仿佛是雾,白茫茫的,显得不可思议。
随之樱花纷纷扬扬,将所有人淹没了。
“哇呜,都是樱花啊,真好看!”
日式山水庭院,今剑很是雀跃地又跑又跳而来,展开手臂如同小鸟,眼睛是亮亮的。
呼朋引伴,欢欣鼓舞。
诶。树下微笑着的那位女性,是新来的审神者吗?
身边围着许多刀剑男士,看起来很温柔的样子……
可是,温柔的审神者,这和今剑有什么关系呢?
今剑并不关心,也不在意呢。
他依旧无忧无虑、自由自在地被樱花包围着。银白似雪的长发,并没有好好地用红绳束起来,风一拂过便满天乱舞。眯起眼露出笑容的模样,让人联想到美好。
“大家不过来一起玩吗?”他对粟田口短刀们说,“在那里多无聊呀。”
空气中浸透了甜腻的花香,像是雨过天晴后弥漫着水汽,一切具是明朗的。
今剑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万年樱开花了。
今剑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感到本丸可以这般生机勃勃过了。
毕竟前任审神者已经很久没有回过本丸了,并且现在也永远都不回来了。
他就这么带着刀剑们对他莫名的情感,头也不回地离开,吝啬着任何的解释与告别。
感到怨恨,感到解脱。
这一次。不要在她身边待着了,不要在她身上乞求了,不然的话,不是又重蹈覆辙了吗?
无止境等待着一个人类回来的日子多么的漫长,阴冷,暗无天日。
期待着什么的时候,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对方都是痛苦的呀。
就和深不可测的三日月宗近一般。
再进一步,实际上就连一期一振,每次也都要提醒弟弟们,小心,不要索取过多的疼爱。
他们害怕着,无比畏惧着,避之不及地远离着。明明是坚硬锋利的刀剑,短刀,肋差,打刀,太刀,大太刀,薙刀,却不敢接近相对柔软钝重的人类……
懵懵懂懂体会着名为情感之物,更别说因为前任审神者的事,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。
别太接近她。
否则他们这些刀剑会轻而易举地生锈吧?
除了,或许,最后,今剑还是对夭夭存着一些感激的。
他笑容缥缈又纯粹地不知道是在邀请哪位,“你要一起吗?”
上一章结略做了修改。
没评论式咸鱼躺_(:з」∠)_